我叫岳添芳，是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一名护士。2024年盛夏，当我背着行囊踏上泸定县德威镇堡子村的土地时，山间的当归苗正冒出新绿，可老乡们的眉头却拧成了疙瘩。李大爷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烟袋锅子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姑娘，你说这漫山的当归，咋就成了烫手山芋？”
初遇困局：烈日锄头下的叹息
驻村第二天，我跟着驻村第一书记钻进了当归田。八月的阳光像把火，烤得泥土直冒烟。李大爷弯腰挖着当归，脊背弓得像张犁，汗水顺着下巴砸进土里，在干涸的地面洇出的湿痕。“往年雇人挖药，工钱就得花去小半收成，今年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剩下咱们这些老骨头……”他直起腰时，腰杆发出“咔嚓”一声，像是对岁月的无奈妥协。
我蹲下身，指尖抚过当归的叶片，叶片边缘有细密的虫洞，土壤里隐约可见发白的病根——这是根腐病的前兆。再往深处看，田垄间杂草丛生，根系交错处挤满了大小不一的当归，显然是密植过度导致养分不足。笔记本上的字迹被汗水晕开，我写下：“苗弱根腐，密植缺管；劳力荒缺，价格下压。”
沉浸调研：把自己种进土地里
那半个月，我把自己“种”在了田里。清晨六点跟着农户上山，露水打湿裤腿，凉津津地贴在腿肚子上；正午躺在地头的核桃树下，听他们讲往年收药时的斤两和行情；傍晚蹲在晒药场上，看夕阳把当归堆染成琥珀色。
有天暴雨突至，我跟着张婶抢收晒场上的当归。豆大的雨点砸在塑料布上噼里啪啦响，我们趴在药材堆上用身体压住边角，泥浆顺着指缝往里钻。“这批要是淋坏了，过年的猪崽钱就没着落了。”张婶的声音混着雨声，让我心头一紧。那天晚上，我在笔记本扉页画了棵歪歪扭扭地当归，旁边写着：“破局先破障，根在人与路。人，是劳力和技术；路，是销路和规模。”
线下破局：背着样品闯荡“江湖”
当归进入采收季。我带着晒干的样品踏上了“闯关”之路。第一站是县城的中药材铺子，接待我的老板拿起当归闻了闻：“药材品相不错，但没形成品牌，走大宗批发利润薄。”我不死心，又跑到成都市国际商贸城，在销售中药的商铺中穿梭，逢人就递名片：“这是我们堡子村的当归，无硫熏、原生态，您尝尝？”
转机出现在一场工作对接会上。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工作组来泸调研，我攥着磨破边的笔记本站在工作组前，声音发抖地说：“各位领导，堡子村海拔1500米，年均日照1300小时，土壤富含硒元素……”边说边翻开笔记本，展示手写的采收日记，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我们可以试试‘以购代捐’，先签2000斤看看效果。”那天的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笔记本上的“2000斤”几个字被晚霞染成了金色。
线上破圈：当医务工作者变成了“主播”
十月，我在村活动室支起了直播架子。第一次面对镜头时，我紧张得把“当归补血活血”说成了“当归活血补血”，弹幕里飘过一串“哈哈哈哈”。闵大爷凑到镜头前：“这姑娘天天在地里晒得黢黑，比我们庄稼把式还能扛。”没想到这句话成了爆款，那条记录采收场景的短视频当晚点赞破万，评论区里“想买”“怎么卖”的留言刷了屏。
我们乘胜追击，推出当归系列短视频，三个月里，我们卖出了4000斤当归，物流车开进村里那天，李大爷摸着车头直抹泪：“这辈子都没想到，咱的药材能坐上‘顺风车’去逛大城市。”我翻着成串的后台订单，眼眶发热。
合作新生：零散手指握成拳头
在镇政府的支持下，我们成立了“堡子村当归种植专业合作社”。第一次社员大会开得轰轰烈烈，14户农户围坐在村活动室里，手里攥着入股协议。张婶举着笔犹豫：“万一赔了咋办？”我翻开笔记本，展示前三个月的销售报表：“咱们算笔账，散户卖给贩子每斤6块，合作社统一销售能拿到10块，刨去成本，每户至少多赚3000块。”
合作社实行“五统一”：统一供种、统一技术、统一管理、统一加工、统一销售。我们在村头建了烘干房，把当归按大小分成“特级”“一级”“统货”，挖药再也不用靠天晒，干干净净的药材，跟城里药店卖的一样“体面”。
高校赋能：“土药材”贴上“科学标”
为解决病虫害问题，我的“娘家人”成都中医药大学的专家团队带着检测仪、病虫害标本盒进驻了村子。“郎中”们蹲在田里扒拉泥土、检查根系、取样检测……村民们围在田边啧啧称奇，张叔掏出烟袋锅：“早知道听教授的话，去年也不至于烂那么多药材。”现在，每周三的“田间课堂”成了村里的盛事，大爷大妈们戴着老花镜记笔记，年轻人拍视频发抖音。曾经不起眼的“小当归”，如今在众人的努力下，正成长为带动村民致富的“摇钱树”，为乡村振兴撑起一片希望绿荫。
尾声：笔记本里的春天
我的笔记本已经写到了第三本，扉页的当归画得越来越像样。昨夜下了场雨，我听见窗外的当归叶沙沙作响。推开窗，远山如黛，田间的嫩芽顶着露珠探出头来，像极了初到这里时李大爷眼里的期待。山风带来阵阵药香，我摸出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下：2025年，播种希望，静待丰收。
（作者系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派驻泸定县德威镇堡子村驻村工作队员）
